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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鈴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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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乍寒,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夜,次日天氣放晴,大地一片銀裝素裹。

皇宮梅園中的梅花在一夜之間盡數淩寒綻放,嫣紅如血地簇擁在枝頭,發散著陣陣冷香。

慕王趙廷澤立在一株紅梅樹前,靜靜出神。

“梅雪兩照應,香湧賞花人。王爺好雅興。”

廷澤轉身,身上的玄色狐裘披風扯了一下旁邊的梅樹,震落了幾片細雪。眼前的人依然是那樣俊雅如水,眉眼比冬日的暖陽還要溫和。

“林兄怎麽來此?”

“我來京城處理一些事務,順道來看望慕容兄。”林昱向他躬身一禮,“還未恭喜慕容兄晉升。”

廷澤心中的喜悅還未來得及展露,就猛然被湮滅殆盡,他面色沈冷道:“就連林兄也覺得,我有必要與瑞王一爭嗎?”

林昱嚴肅道:“太子薨逝,已是不爭的事實,如今應相權傾朝野,能與應氏相較的,也只有王爺您了。若是瑞王登基,必然會淪為應氏的傀儡,大宋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,希望王爺能以大局為重,林昱以及水雲寨各部都會全力支持王爺。”

廷澤面色驟寒,眉峰突然淩起,“如果林兄是來當說客的,那就不必枉費唇舌了,本王的事情,本王自會處理。”

林昱垂眸向他問道:“那若蘭呢?”

心口的位置似乎有些隱隱作痛,廷澤聞言重重地呼出一陣熱氣,雙眸沈沈好似一汪沒有生機的死水,他望著遠處道:“正如林兄所言,廷澤此生是逃不開這權力鬥爭的牢籠了。這宮廷波譎詭詐,危機四伏,教我如何許她一世寂靜?從此我與她萬水千山相隔,也只能嘆有緣無分了。”

四周有一刻的靜默,偶爾有枝頭落雪的簌簌聲。

“梅花雖好,過則空枝矣。”林昱在他身後向他行了一禮,沈聲道:“王爺保重,草民告退。”

廷澤看著他遠去的身影,心緒紛雜。片刻,他招手喚來暗衛蕭然,吩咐道:“護送林公子安全出宮。”

是夜,廷澤潛入簾翠宮,雲貴妃早已在偏殿等他。

“阿澤,你考慮得怎麽樣了?”雲貴妃張口就問。

廷澤輕嘆了口氣,淡然道:“母妃不是早就有所動作了,哪裏還有有兒臣考慮的份。”

雲貴妃站在他身前,意味深長道:“其實阿澤,你也知道,就算母妃不施計引你父皇來我宮中,他早晚也會尋個由頭封賞於你,你父皇所為,也只不過是給我們娘倆一個臺階下罷了。太子一黨勢頹,瑞王的呼聲最高,可朝政最講究一個制衡之道,所有皇子當中,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可以牽制應相和瑞王。你父皇雖然年邁,但總不至於太糊塗,他想朝野安穩,後宮安寧,就必須擡母妃和你出來。”

“所以,母妃接下來就要教兒臣如何討好父皇,背後與廷宣成為死敵嗎?”

“不,阿澤,你聽母妃說……”雲貴妃扯住廷澤衣袖,卻被他揚手甩開,一個細小物件從廷澤袖中飛落,掉在地上,伴著清脆的鈴鈴聲。

雲貴妃俯身撿起,是一截用絲線串起來的銀質鈴鐺。

“母妃,這是兒臣的東西,快還與兒臣!”廷澤臉泛紫漲,就要伸手去奪那鈴鐺。

雲貴妃笑著舉著那串鈴鐺,左右換著手躲著,但比不上廷澤習武之人的靈敏,最後還是被他奪回,塞入了袖中。

“呀,我的兒子臉紅了,是在想哪個姑娘了吧。”雲貴妃呵呵地笑著,眸中笑意漸深,“看來母妃要給你張羅婚事了。”

廷澤黑沈著一張臉杵在那裏,“母妃在亂說什麽,兒臣聽不懂!”

雲貴妃指著他的衣袖道:“母妃自小在江南長大,聽聞揚州一帶有個習俗,未嫁女子腳上都飾有鈴鐺,到出嫁之時才會除去。這鈴鐺呀,還可以當做男女定情的信物呢。我方才見你非常在意這個鈴鐺,又想到前些陣子你曾去過揚州,準是哪家的姑娘看上你了,還不承認!”

廷澤猛地睜大雙眼,訝然道:“母妃此言當真!”

“母妃何曾騙過你!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,詩晗早已不在,也該考慮一下自個兒的婚姻大事了。母妃可有言在先,那姑娘若是出自尋常人家,可收入府中做個側妃,正妃之位是要留給京□□/媛貴女的。哎,母妃話還未說完,你別急著走啊,阿澤……”

外面又飄起了鵝毛大雪,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,廷澤走在雪地中,每一步都極其沈重,手中的那串鈴鐺在冰天雪地中發出嗚啞暗沈的聲音。

他恍然記得那是個晴日,他在林府的東廂房前面的空地上教若蘭耍劍。

那小丫頭似乎特別喜愛劍術,一招一式都要練上數遍,找他陪練的次數也日漸增多。

那日,他心頭興起,讓若蘭與他過上兩招,看看有無精進。

若蘭手持月刃劍,卯足了勁向他這邊拼殺過來,他負著手輕松躲過,幾招下來,若蘭都未近身。而後她狡黠地一笑,持劍在手上挽了個劍花,呼喝一聲,揮著月刃便朝他刺來。他身經百戰,怎會不知她要來一招聲東擊西的小把戲,他唇角一勾,突然心血來潮地想捉弄於她,於是在她側踢一腳的時候握住了她的腳踝。

“哎,這是個什麽東西,叮叮當當的吵得我腦仁疼。”他扯下她腳踝上束著的一串鈴鐺,繞在手指上打量著。

“這個嘛,這是若蘭很重要的東西。”若蘭低著頭,臉頰粉若桃花,那一汪如水杏目中閃耀著熠熠的光澤。

她這難得的害羞表情讓他覺得十分好笑,他將那鈴鐺往懷中一收,拍了拍胸膛道:“既然此物對你如此重要,就由師父代為保管好了。你什麽時候要再來為師這裏來取。”

若蘭低聲囁喏道:“這個……好吧……一切全聽師父的……”

他掏了掏耳朵,故意捉弄她道:“你說什麽?我沒聽清。”

“我說,這個東西交給阿澤了。”若蘭大喊一聲,然後抱著劍撒腿就跑遠了。

剩下他一臉不解地搖頭,“莫名其妙。”

他將鈴鐺舉起,放在唇邊一吻,然後緩緩放下,緊緊貼在心口的位置,竟是無比的熨帖。

他閉起眼,長長地籲出一口氣。

若蘭,你將這個鈴鐺交於阿澤,現在可還作得數麽?

可是我,差一點就要放棄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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